去李可染家讨画,跟着黄永玉春游
大雅宝胡同甲2号堪称20世纪中国美术的一段传奇。这里曾经是徐悲鸿重组国立北平艺专时的教师宿舍,新中国成立后,便成为中央美术学院的家属院。
在这座普普通通的大杂院里,曾经住过叶浅予、戴爱莲、滑田友、李苦禅、李可染、邹佩珠、董希文、张林英、李瑞年、王朝闻、韦江凡、彦涵、张仃、蔡仪、范志超、祝大年、吴冠中、丁井文、黄永玉、张梅溪、袁迈、柳维和、程尚仁、孙美兰、常濬、万曼、宋怀桂、贝亚杰、王曼硕、陈沛、陈伟生、周令钊、陈若菊、侯一民、邓澍(按入住时间排序)等几十位近现代美术史上的大师,有很多经典作品就诞生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。
图文/张郎郎嘉德艺术中心
这个“文化大宅门”背后发生过哪些故事呢?张仃先生的儿子张郎郎曾写过一本《大雅宝旧事》(中华书局,年),其中有一章专门回忆了这些先生的日常趣事,现摘录如下。
李可染先生和我爸爸是好朋友,每天早晨他们都相约一起去上班,一路走,一路聊天。他们那么谈得来,我跟在后面却完全不知所云,断断续续地听他们讲来讲去都是关于画水墨画的事情。
那时候,延安时代我爸的老朋友江丰先生在中央美术学院当一把手。对了,徐悲鸿老先生还是院长,但江丰是书记。那会儿无论什么单位都是书记说了算。他人还是不错的,但是他在上海搞过左翼文化运动。左翼文化运动的主将鲁迅先生对于京戏、中医等国粹,批评得相当尖刻。江丰受此影响,觉得新中国的文化,就要拋弃这些日薄西山的老朽东西。他在美术方面更是如此激进,认为只有油画才能为新时代服务,中国的艺术也只有年画才勉强可以凑合服务一把。我爸爸那么喜欢刘凌沧先生临摹的《捣练图》,江丰就感到非常奇怪。
那是年,我爸和李可染先生都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彩墨画系,这还是刚刚恢复起来的。中央美术学院建院初期,曾经打算干脆取消国画这个专科算了,后来决定把油画系和国画系合并为绘画系,还有雕塑系和实用美术系,这三个系在当时都能为人民服务,为新中国服务,已经足够了。
为了让原来画国画的教师跟上形势的需要,将来可以画工农兵喜闻乐见的年画和连环画,也就是培养这样的普及美术干部,因此把他们集中起来在教研组里进修。进修的内容就是让他们画模特儿,画白描,练习勾勒的技巧。在这个组里进修的有叶浅予、李苦禅、王清芳、李可染、刘力上、田世光等教授。
张仃,《苏州妇女》,33.4x43.5cm,图片由张仃美术馆提供
当时勾勒课的教学任务,明确规定就是为将来画年画、连环画的线描打基础。你可以想象,画惯了山水的李可染先生,和一直画花鸟的李苦禅先生这会儿都一起画模特儿,真够难为他们了。当然,这和若干年后,让他们学习耍铁锹、挖渠、平地相比,还是容易一些的。
当时,为了让中央美术学院整体更好地做到“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”,那些有造型基础的教授们,也参加了这个活动。像董希文先生、李宗津先生、蒋兆和先生、宗其香先生等,还去了中南海给当时的全国劳动模范、战斗英雄等等样板人物画素描头像。
我爸爸当时和李可染伯伯就是在议论这些问题,他们就是在苦思冥想如何走出中国画的困境,其实也是在思索如何走出自己艺术的困境。
张仃,《霸王别姬》,34.5x36cm,图片由张仃美术馆提供
可染伯伯是齐白石晚年最看重的弟子,而李苦禅先生是齐白石中年时期最得意的弟子。虽然他们俩在艺术上的追求并不是同一个路子,可是对齐白石老先生艺术的尊重和恭敬那是完全一致的,同时也都在为中国画的生存与发展而担忧。
李苦禅,《鱼鹰图》,x69cm,年
我跟在他们后面闲散地晃悠,因为我那会儿已经放暑假了。他们却在热烈地交谈、探求。那时候,他们要苦苦挣扎找到自己的艺术道路,就要明白自己在如今社会的实际处境。
在当时美术学院领导江丰先生的眼里,国画简直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利用的了,大概除了线描还有些用处,其他一无是处。爸爸和可染伯伯要为自己从事的艺术形式争得立足之地,谈何容易。
江丰先生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,他认为到了清初的四王,中国画已经走入死胡同,技法成熟到快要腐烂的程度了,毫无发展余地了,应该放弃,学习西画,那样才有广阔的发展前景。
在这之前,我爸的老朋友艾青,对中国画的改造说了一番话,那时候他还是中国文学艺术家联合会的领导人之一,所以人们认为这是他在代表共产党发表指示性的谈话,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指明方向的意思,于是许多画家就按照指示去做。谁都没有想到,就在三年之后,这位共和国的第一诗人变成了共和国的敌人——右派分子,先被送到北大荒,然后送去了新疆。
估计我爸和可染伯伯他们俩,就是每天这么走路,慢慢琢磨好了。于是,可染伯伯、我爸还有一位回国不久的罗铭先生结伴到江南写生,用中国画的工具直接描绘大自然,这就是他们身体力行的“师造化”:从大好山河里寻找中国画新的意境、新的技法,也是寻找他们的艺术新路和新的艺术语言。
嘉德艺术中心“大雅宝”展览现场
回来后他们三人在北海画舫斋举办了画展,据说当时轰动了中国美术界。但对我来说记得最清楚的,还是仿膳的豌豆黄,还有豌豆黄上面那几片宝石红的山楂糕,那实在是好吃,到口自然化开。
好像就那时候,李可染伯伯征询我爸的意见,看他的外甥该走哪条路。你知道我爸是个民间艺术迷,就认为郑于鹤应当去做泥人张的徒弟,那才是正路子。当时很多人听说了这件事,都大惑不解,甚至隐约听说二姑都觉得我爸怎么不给他儿子找个更好的前程呢。在李可染伯伯和我爸爸的劝导之下,郑于鹤断然走上了这条当时看来非常奇怪的道路。以后的故事证明郑于鹤没有走错,他学透了泥人张的绝活儿,和他舅舅一样没有拘泥于师傅的窠臼。艺术的翅膀一旦硬了,就必须自己展翅自由翱翔。
小宝他们家可以算是中院的北房,也可以算是后院的南房。
嘉德艺术中心“大雅宝”展览现场
他们的后窗户开在中院,门开在后院。小宝是老大,大名是李小可。如果说沙贝像是孙猴子,那小宝就是憨憨厚厚的沙和尚了。他浓眉大眼,虎头虎脑,五短身材结实有劲儿,难怪后来他一度成为“解放军叔叔”了。他妹妹叫李珠,黄叔叔搬来以后叫她胖妹妹。那时候叫你一个“胖”字,透着亲切,透着喜爱。现在谁敢用“胖”来称呼一个女孩子,她准跟你急!最小的是小弟,大名是李庚,人虽小,一肚子鬼聪明。
他爸李可染先生就在这个房间画画,写字。同一张桌子也经常用来吃饭,在这张桌子底下,还有一个地窨子。据说,当年这里是共产党的一个秘密据点,这个地下室就是他们的办公地点,现在成了可染伯伯的美术用品储藏室。我们都去过那个地窨子,那里边散放着收集来的字帖、画卷,也有自己的笔墨等等。后来,东德的总理来探访过可染伯伯,送给他许多精装的画册。好像这以后,地窨子才放了书架。
大雅宝的孩子们都喜欢疯玩儿,但同时又着迷于“神秘”。像小宝家的地窨子,黄叔叔家的美国短波收音机,像我们家在修房的时候,地下也起出来过电瓶、电线、战刀等军需物品。所以,孩子们之间一会儿传说,这里原来是日军的一个秘密据点;一会儿又传说,这里是我党的一个地下活动中心。连这么个院子,大家都可以发现这么多神秘的东西,也许就是这些孩子的想象力太强了。后来,我进了育才小学,在先农坛,那神秘故事就更多了。可能多数孩子在心理层面上是“喜神秘、好幻想”的,大雅宝孩子的想象力,超群翱翔奔逸,生活里外都是童话。长大了以后,见天如每面对现实倍受磨炼,就失去了这些能力。
我上初中的时候,必须每天早起赶公共汽车去西城西什库后库,可染伯伯画室的灯似乎一夜就没关过。他和黄叔叔每天都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耕耘,黄叔叔年轻,早上一定会入眠,但是可染伯伯却又早早地起来了。听李伯伯说,齐白石老先生一再对他说:画画的时候一定要握紧笔。也许,在深夜和清晨人们全神贯注,才可以握得更紧。他笔耕多年,一直咀嚼这句话,从来就没松过手。
嘉德艺术中心“大雅宝”展览现场
那时候,我们全院的关系,如此地融洽,还没有什么市面价值的观念,自己画的画稿,朋友来了如果喜欢就当时卷走。我们家里就堆着许多爸爸交换来的天南地北画家的画稿,以至一度堆到走廊里去了。
我看见黄胄画的那张巨大的《风雪柴达木》,那会儿就挂在沙贝家的西墙上。那时候,黄冑刚刚出道,董希文先生的支持起了很大的作用。所以,黄胄先生就送给沙贝、沙雷哥儿俩一人一张“黄胄驴”,当然,画面上还有维吾尔姑娘、打猎的狗等等。这两张画,也先后挂在他们家墙上。董先生或许看了这些水墨画以后,也想自己玩儿一把,就用整张的高丽纸给沙雷画了一张像,一度也挂在他们家的西墙上。沙贝神秘地告诉我,这张高丽纸可不是一般二般,这是乾隆年间宫里账房用的。沙贝他们家西墙,简直就是一个美术之窗,如果那时候每过几天拍他一张,放到现在出一本画册,简直就是当代中国美术的历史见证了。可惜,我们都没那个远见。
有一次,妈妈叫我去可染伯伯家讨一幅字。当时北京男五中的校长张夫先生举行婚礼,我妈妈觉得如果毫无表示,那是不礼貌的,送张好字就是书生人情。妈妈从《论语》中集句,我那时太小,只记得上半截:“夫何人哉?堂堂之张也!”妈妈自己写了这些集句,要我拿去请可染伯伯给写一张正式的。妈妈说:他的字才站得住。
可染伯伯看了妈妈的字条,说:你妈妈的句子选得很有意思,她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,何必要我写呢?
我就按照妈妈的嘱咐说:妈妈说了,这个院子里您的字最有分量。
可染伯伯笑笑,就摊开淡黄色的毛边纸,用不透风的浓墨写下来拳头大的字。怪不得妈妈说,他老人家写的字有分量呢,后来沙贝告诉我,可染伯伯最喜欢颜鲁公的《大唐中兴颂》,他的字是得到了真传。
可染伯伯写完了,用另一张纸轻轻拍了拍,就卷起来让我拿走了。我拿回来,妈妈看了半天说:送出去当礼物,可惜了。
我不是和你说过嘛,我妈妈是一大怪,她连婚礼都没去,称病要我代表她去。我当然兴致勃勃就去了,手里拿着可染伯伯的字,到人家婚礼上爆搓了一顿。
后院儿的西屋,也是李家的房子。可染伯伯的母亲来了以后就住在那儿,我们都叫她李奶奶。后院的东屋原来住着一位留美回来的女士,官称范先生。她是南方人,很重的上海口音,非常爱干净,衣着相当讲究,经常是深色西服套装,黑丝袜,每天还化浓妆,画口红,那年头儿属于稀有动物。她可以算这个院子里衣着最讲究的人。听说过去司徒雷登在北平当大使的时候,还请她吃过饭呢。有人说不对,是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,和杜鲁门总统的太太一起吃过饭。到底她是和哪个美帝国主义分子一起吃过饭,谁都搞不清。可是,她好像没有家,她家里就是自己一个人。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有人说,她名叫范志超,可是没人去研究,人们还是叫她范先生,省事。
有一回,我们院儿里的这帮土匪——我说的土匪就是这群孩子。好像那个年头儿,土匪是个爱称,大人经常满脸笑容地叫我们土匪,于是我们也经常自称土匪——一块儿到中央美术学院去玩。我看到图书馆的牌子就想进去借书看,当然是想借小人书。我们四五个孩子,大概还有沙贝、沙雷、小宝,一起挤在图书馆的柜台前,和那里的馆员说想借小人书。这时候范先生出来了,哦,我们自己琢磨,看来她是这儿的馆长。好像还有一个德国人叫马安娜的,也在图书馆里。她的女儿是个混血姑娘,在美术学院的冰场上简直是一朵燃烧的玫瑰。一次,在冰场上她和我自然擦肩而过,我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。其实我是怕撞到她,紧张地给她让路,可是她轻巧躲过,我却在冰面上来了个突发性匍匍前进。那时候我真没出息,见到美女腿肚子就打软儿。
我们以为她妈妈应该就是图书馆长,觉得外国人肯定本事大。
嘉德艺术中心“大雅宝”展览现场
这会儿一看见范先生出现,我们立马就紧张了,打算开溜。因为我们觉得她一向很严肃,在同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长时间,很少和我们说话。这时候,她笑眯眯地问我们: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?我们连忙点头。
我说:知道,这是图书馆。我们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小人书看,再说也来看看您。
那会儿我说话还是很慢的,和李燕比简直就是木木愣愣,这会儿,也不知哪儿来的词儿,张口就说完了。打算说完赶紧撤。
她很遗憾地对我们说,这个图书馆里没有小人书。我和沙贝赶紧说,那我们就走啦。我们一起和范先生说了声再见,转身就走。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同院儿的大人,那时候觉得所有的大人都很麻烦。三十六计走为上。
我们这一群土匪,窜到走廊上,大家憋了半天,这会儿一通哈哈大笑。正要回忆刚才的尴尬,幸亏还没来得及胡说八道,没想到,范先生追了出来。我们都愣了,怕她要我们回去把今天的会见禀报给家长。然而她满面笑容地说:你们有心来看看我,就是我的客人。走,我们一起去小卖部。我们面面相觑,这样的好事有吗?
她在小卖部给我们每个人买了一块蛋糕,我们真的非常不好意思,怎么平白无故吃人家的东西。可是她执意要我们吃,我们一个个喘着气好不容易都吃完了,她满意地笑了,问:好吃吧?我们嘴里的蛋糕还没完全消失,就呜噜呜噜地说好吃好吃,谢谢范先生。心里想她真是个好人,那年头蛋糕是很金贵的东西,虽然上面的奶油都是蛋白做的代用品,但是对我们说来都好吃得终生难忘。
后来她搬走了,搬家的时候这伙土匪都帮她拿东西,一起送她上了三轮车。我们都挥手喊道:范先生再见!常回来看看!我们会去看您的!她眼圈都红了,轻声地说:好的好的,一定,一定。
可是我们谁都不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,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她。那个年头儿,事情相当地没准儿。她不会是失信了,肯定是有更重要的原因就那样失踪了。
她那一明一暗的套间搬来了另一家,好像先搬来的是孙克一他们家,然后是程尚仁先生,最后才搬来这家常先生。对我们来说这家更有意思。当然,有几个差不多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才有意思。他们家有三个孩子,老大比我大一点,叫常万石;女儿叫常兰石,小名叫丫丫;小弟叫常寿石,小名叫臭子。他们的爸爸常濬先生过去在故宫上班,对保管艺术品很有一套。医院当护士,每天都要起早贪黑。
后院的北房住的也是延安来的画家,他是木刻家,现在进城就叫版画家了。他的大名叫彦涵,他们家有两个男孩子,老大叫刘四年,小的叫冬冬。爸爸革命以前姓刘,所以那时候儿子就继续姓刘了。四年比我大一岁,和我都在北京育才小学住校。后来,我们院儿的小孩儿,老说他以后是不是到了四年级,就要留在那儿,老上不去了?要不怎么叫刘四年?
后来还是改了名字叫彦冰,跟着爸爸姓现在的姓:彦。弟弟大名叫彦东。他妈妈叫白炎。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?就是因为我们院儿孩子的嘴贫得厉害。
我们说:他们这家子,可真够冷的。爸爸就“严寒”了;老大是冰都冻严实了,所以叫“严冰”;弟弟是“严冬”来临;妈妈那里是冰雪世界,当然一片白色的严寒。
20世纪50年代,黄永玉带领大雅宝的孩子们外出郊游时留影(左起:李小可、董沙雷、彦冰、董沙贝、张郎郎、程芙山、袁骢、袁骥、李燕、黄永玉、李琳)
后来黄永玉先生搬来了,他儿子叫黄黑蛮,我们就说:黑馒头干儿。女儿叫黑妮,我们就说:黑泥巴球。
沙贝已经让李燕命名为“沙背罗纹鸭”,沙贝也不甘示弱,我们家六个孩子的名字符串成一串,似乎是我们家招待客人的情景描写,说道:瞧瞧郎郎(我姐姐叫乔乔),聊聊大伟(我二弟叫寥寥,大弟叫大伟),陪陪耿军(我小弟弟叫沛沛,我哥哥叫耿军)。
后来,彦冰家搬走了。两对儿国际夫妻搬走了。于是我们大雅宝大调整了一番。
杭州的美术学院那时候还叫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,他们学校搞工艺美术和实用美术方面的教授,都调到北京来了。
我们院儿就更热闹了,一天晚上一下子搬来了三家:图案教授袁迈先生,他家的老大叫袁骥,老二叫袁骢,老三是个女孩子,大名袁珊,小名干脆就是俩字儿——胖子。陶瓷教授祝大年,当时也是三个孩子,老大是祝重寿,小名叫毛毛,老二也叫小弟,还有一个小妹。染织教授程尚仁,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,叫姗姗,大名好像是程妩珊(展览中写作程芙山)。这是我们院儿唯一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女孩子,其余成帮成伙的都是混小子。
……
你算算大雅宝胡同甲二号,这个院子有多少个孩子?二三十个。一群群土匪从前院风驰电掣,直冲到后院,然后返回呼啸而过,又冲到前院儿。他们个个精力过剩,在飞奔中快乐无比。我又是其中最快乐的人,因为我见过许多他们没见过的事情,似乎都记得,似乎又记不大清。他们也见过许多我没见过的事情,他们比我懂得在北京怎么玩儿,怎么髙兴。我比他们知道许多大人奇怪的故事,那些都属于他们闻所未闻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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